青天白日紅得發紫/李史冬
- 藝術課 夢幻
- Jun 9, 201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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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天白日紅得發紫
/李史冬(按:本文原載自立晚報1991 年11 月1 日)
自有所謂的「國家」以來,每一國民總是要接受:「我們的國旗很美麗」的概念。而其「美麗」的理由,多半是不屬於視覺感受,而屬於「歷史邏輯」 的。例如:我們的先烈拋頭顱、灑熱血,才建立我們這個國家,因此我們的國旗很「美麗」。在這樣的邏輯模式之下「國旗」的美麗,是因為先烈的熱血奉獻而來,無關國旗本身的色彩、造形。不過,一國國旗之於一國國民,符號意義是遠大於其視覺感受的。因此,先烈拋頭顱、灑熱血和國旗「美麗」之間是有必然關係,往往就很少有人去追究了。
儘管國旗對於國民,經常只有符號意義,而不需達到嚴格的美學要求,不過,一些有關於美學的「技術問題」往往卻能影響國旗的符號效果。
為了擴張符號效果,「國旗」和許多國家民族以及宗教「符號」 一樣,大量複製是不可避免的。大量複製過程中,這些符號的「原型」大致可能維持不變,(例如日本國旗的太陽不致變成橢圓形,甚至方形。美國國旗的五角星不致變成六角星等等)。而與「造形」共同製造符號效果的「色彩」,在複製的過程中,卻往往有不同程度的變化,而終於改變了符號本身的意義。
陸皓東用那一牌的藍墨水
我們以「青天白日滿地紅」旗中的「藍」色為例,加以說明:依照我們因小學教育所得的「陸皓東首創國旗」 (後來變成了國民黨旗)故事,當初那第一面國旗,好像是用藍墨水畫出來的。從那時候開始,國旗上的藍色就以「藍墨水」 的藍色為準,而沿用至今。然而,「藍墨水」的「藍」其實包含極多的可能,以「文字」的觀點去看,至少有「碧藍」、「深藍」、「天藍」、「紫藍」等等「藍色」。當初陸先生因為革命時期兵馬倥傯,隨手用藍墨水畫出一片藍色,沒有注意到他用的是那一種牌子的藍墨水。因此,自陸先生把那面旗子畫出來之後,後來要做國旗的人,當他們開始要在青天白日的「青天」上塗上顏色時,只好用「準」的,把「好像是那種藍色」的藍色「準」上去。經過這些年來,現在我們看到的國旗的藍色,是否就是當年陸先生所畫的那種藍色,實在是很難考據了(即使把原來的那面旗拿出來,藍色大概也快褪色成咖啡藍或豬肝藍了)。
美學意義最弱,符號意義最強
因此,我們青天白日滿地紅旗的青天,就開始被人「準」來「準」去,一直「準」至今天,到底如何「準」,才是真「準」,也沒有人知道。不過,或許因為中國人不是很有創意,因此,到目前為止,我們的「青天」,多半以「陰丹士林」(就是民初中國人常穿的那種藍布,看起來陰陰慘慘的)色居多,而很少看到像「夏威夷的天空」或是「多瑙河的河水」那種藍。至於是否當年陸先生畫國旗時,他就希望中國四億人(在他那個年代),每當看到青天白日旗時,就會興起陰陰慘慘的感覺;或是原來陸先生希望中國人的心胸,就像夏威夷的藍天那般坦蕩,又像多瑙河水那般無邪,只是年久日深,後來者把那片藍色,越描越陰慘了,確實已無可考了。
在所有符號之中,「國旗」是符號意義最強,而美學意義最弱的一種,國旗到底美不美,事實上已超脫「正常」的美學標準。然而,對於大部分符號而言,符號的意義,其實與符號本身的「形」、「色」對人類心理的影響有極大關聯。當符號的「形」、「色」使人興起愉悅情緒,則人往往可以認定,那個符號所代表的一切都是愉悅的。而當符號的「形」、「色」刺激人類視覺,然後令人在心理上產生陰慘感覺,人經常會認定那個符號後的世界,可能是陰慘的,這樣的狀況,可說是放諸大部分符號皆準的。只有對於國旗這樣的符號,正常的美學和視覺心理學的標準放到它上面都不準,美不美和它的「造形」、「色彩」無關,只和先烈死多少人有關。於是,有些國旗儘管令人感覺陰慘,甚至恐怖(尤其是對於非本國人),然而,只要先烈有拋頭顱、灑熱血,那種國旗仍然要一直美下去,真到永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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